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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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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幾人把黑煙送回了家,而後就著杜浣純先前買的食材,準備吃火鍋。

貓寧垂了垂眼,看著蹲在他面前擡眼看自己的溫言椿,他緩緩擡起手摸了下溫言椿的側臉,動作很輕,像是在碰個易碎的寶貝。

溫言椿眼底有著一層薄薄的霧,那或許是即將流淚而產生的水霧,又或許是生了銹的思念。

“…..貓寧,你的壽命…..只有二十年嗎。”

溫言椿沒問貓寧這些年去了哪,沒問貓寧為什麽不回來,他只是問出了那個曾讓他在無數深夜崩潰的一個似乎很不起眼的小問題。

他沒法不承認,他能接受貓寧的離別,能接受貓寧銷聲匿跡,但他沒辦法接受貓寧的死。

房間裏的窗簾只稍稍拉開一個縫隙,光亮很難透進來,房間幾乎是完全覆蓋的黑暗。

貓寧的指腹很幹,但溫言椿這句話落下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了有一滴淚打濕了他的指紋。

“…..溫言椿,你就一直住著沒有光的房間嗎,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

“貓寧!”溫言椿忍不住揚高了聲調,叫出聲。

他不想聽貓寧對他現狀的任何陳述,他自己看得到,他清楚地知曉自己的一切麻木墮落。

他知道的,黑暗的房間就像小小的牢籠。

牢籠鎖住了貓寧過去的身影,也讓他變成困獸。

但這世界上又有誰的靈魂是始終自由的。

沒有人。

就連月亮都是始終被孤零零地吊著,難獲自由。

貓寧緩緩嘆了口氣。

他俯下身,蜻蜓點水般在溫言椿唇角落下一吻,而後雙手捧著溫言椿的臉頰,自己的膝蓋順勢向下一滑,“嘭”得一聲,膝蓋骨磕著了冰涼的地板,他跪在了溫言椿面前毫厘之處,而後再次湊近,直接抱住了溫言椿的腰。

五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切,如今這般親密的接觸讓兩人都不禁一陣恍惚。

這樣的擁抱常常在夢裏出現,他們很久沒有見到真正的對方了。

貓寧用腦袋蹭了下溫言椿的脖頸,才嚅囁了下嘴唇,說道:“對不起溫言椿…..不是的,我的壽命不是二十年,溫言椿,在三年前,我就已經死了一次…..”

話音落下去,溫言椿呼吸一滯,他數秒間便扯扯唇,擠出個勉強的笑容,說道:“貓寧,你不要用什麽貓有九條命這種話來騙我,不要和我說什麽你的一條命能活二十年,九條命就能夠活一百八十年,你別騙我。”

貓寧輕輕搖搖頭,嘆息了一聲,說道:”溫言椿,我感受了心臟停止跳動的滋味,那時候我常常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茍活下去了,我很疼,溫言椿,我的身上處處都疼。”

溫言椿眼眶一熱,哽咽道:“什麽時候,被那些人折磨的時候嗎。”

貓寧再次搖搖頭,他的聲音很輕,似乎,只要他的話夠緩、語速夠慢的話,溫言椿便不會因為他的話而感到難過。

但不是的,溫言椿的眼淚已經掉到了貓寧的鎖骨上,眼淚透過皮膚在他的心臟上燙出了個頹靡的洞。

貓寧用雙手捧過溫言椿的臉,他擡起抵在溫言椿肩膀上的下巴,後退些許,而後,他嗅著溫言椿臉上眼淚的苦澀味,湊近,伸出舌頭緩緩舔舐了下那眼角的一道淚痕。

舔完,他又用手指輕輕一蹭,那一處便重新恢覆了幹燥,仿佛先前的淚不過是假象,當時這樣就能用舌頭卷走溫言椿的哀傷。

“……..不是。”

“別哭。”

但就是這兩個字砸在溫言椿的頭上,讓溫言椿忍不住得流眼淚。

他不是在故意唱反調,他只是受不了了。

受不了或許某一天貓寧便會突然死去的提心吊膽。

貓寧再次輕輕親了下溫言椿的臉頰,他的吻很密,就那樣一個接著一個的落下,緩緩下移,他唇齒含糊地喃喃說道:“溫言椿,或許我現在是個人類。”

這句話如此荒謬。

溫言椿說道:“貓寧,你當然是人類,你現在有人類的外表,有人類的心臟。”

貓寧否認道:“不是的…..我是說……..我沒辦法變成貓了,我也聽不懂貓的叫聲究竟是在說什麽了。”

如同平地驚雷一般,溫言椿不可置信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躲避貓寧的親吻。

貓寧接著說道:“溫言椿,我痛苦的時候常常無法忍受,我蜷縮在一個小巷子裏,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哪裏,我只知道,那裏生活的人類很少,我沒那麽難捱。”

“就在一個冬天,溫言椿,我的心跳停了,我的呼吸也停了,我或許已經死去了。”

貓寧的語氣很平淡,就像是在敘述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的死因一般,他顯得太過冷漠了,他的字字句句沒有應存的心有餘悸,沒有慌亂緊張。

但他的手指還在不停地蹭溫言椿的眼尾處,那讓溫言椿的眼淚總是能及時被擦拭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瘙癢。

“但是在兩天後,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下的前一秒,我醒了。”

“溫言椿,我常常會和自由俠躲在一起,我和他們一起躲雪,一起躲刺骨的寒意,但是在我醒後,他們湊近我的時候,我開始聽不懂他們的話。”

“我對貓的話語感到陌生…..那是過去的我的一部分,但現在…..它被割舍了,被老天割舍了。”

貓寧深吸了一口氣。

“或許…..我因為見死不救而被老天懲罰了,他剝奪了我做貓的權利。”

貓寧時常回憶起他在通風管道中爬過時看見的那些動物,他對他們的絕望感同身受,那是他從郊區的荒野中爬出去後五年的夢魘。

他過得不好,他過得一直都不太好。

就像是老天下定決心要讓他這個狠心的人受苦一般,他自那以後,夢魘時的顫抖都是無休止的。

他在顫抖時甚至會害怕那些在他身邊的動物。

或許,他自己才是那個殺不死的夢魘本身。

他被一個阿婆給撿走了。

那個阿婆讓他很害怕。

她會給他吃食,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害怕她。

過了良久。

五年。

足足五年。

他才學會了怎麽直視人類地眼睛,怎麽平靜地聽人類講話,但是當他真真正正擡起眼透過一小塊鏡子看見自己的臉時,他便楞住。

或許,他不再是貓了。

他嘴唇下那處疤痕全然消失,那疤痕凹凸不平、猙獰至極,他曾在顫抖的時候摸過那裏,恐懼也是從那裏來,讓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起被那個男人折磨時的一切,就像是精神淩遲。他在一遍又一遍地感受著自己靈魂的死亡。

那疤痕的消失仿佛像是在告訴他,他擺脫了那些痛苦,但與此同時,他的□□也跟著死了一遍。

只有徹底的死亡才能帶走那些痛苦,否則,一切不過是粉飾太平。

貓寧拉起溫言椿的手,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處。

“……..溫言椿,感受到了嗎,我的心跳,這更像是人類的心跳。”

溫言椿緘口不言。

貓寧再次親了親溫言椿的嘴角。

而後,貓寧緩緩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低頭俯身,親吻了下溫言椿的心口。

“和你相似的心跳。”貓寧說道。

溫言椿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溫言椿抱住貓寧,說道:“……..貓寧,你跟著我姓溫吧。”

“好。”貓寧不問為什麽。

溫言椿便接著說道:“貓寧,你離開的時候,我們給每一只被救助的動物都起了名字,有名有姓,有的還活著且被救助的動物就隨收養人家的姓…..有些死了的就由我們來決定姓名,我們會把姓名寫到紙條上,跟著他們一起埋到土裏。”

“有人說,如果動物有了完整的名字,下輩子他們就能做人類了,就不用被虐待而受苦了。”

溫言椿哽咽了一聲,說道:“貓寧,我真的沒辦法了,我知道我們應該盡力讓虐待不再發生,當然不是通過祈求讓他們變成人類來避免被虐待,但是虐待源頭就像是永遠沒法開啟的腐爛墳墓,裏面長滿蟲子。”

貓寧“嗯”了一聲,說道:“我知道。”

他知道。

他清楚。

他明白。

他知曉溫言椿的無力感,他不奢求虐待會就此消失,那比登天還難,他知道的,他知道的。

………..

貓寧突如其來的出現讓杜浣純有些無所適從,他把裝好蘸料的碟子放到貓寧面前,而後偷偷看了貓寧兩眼,卻被貓寧直接抓了包。

杜浣純擡起手抓抓頭發,視線飄忽不定,擠出了個笑,說道:“哈哈哈貓寧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這五年分別,貓寧分明每一天都會出現在他的碎碎念裏,但是他卻不知道究竟該和貓寧說些什麽了。

畢竟他不是個瞎子,他看得出來貓寧和溫言椿仍有感情,且這感情很深,那貓寧當初的離開便是言不由衷的,可杜浣純沒辦法去問那隱情究竟是什麽。

他不想再戳這兩個人的傷疤了。

不要再悲傷了。

那樣的日子不要再回來了。

貓寧擡眼看著杜浣純,笑了下,說道:“杜浣純,你變模樣了。”

杜浣純當即便回道:“廢話!我當然變模樣了,你可是五年沒見著我了啊,人生能有幾個五年啊,頂多也就二十個,也就是說你都錯過我人生的二十分之一了,這五年裏面我肯定要變老的啊。”

聽見杜浣純的話,貓寧斂了下眸。

二十分之一。

他掃了下溫言椿的方向,視線停頓兩秒,才笑著說道:“杜浣純,你不老。”

杜浣純話是這麽說,但實際上,只不過是他臉頰處的嬰兒肥完全消下去了,整個人也成熟挺拔了許多,有幾分成年人的模樣了。

杜浣純當即便臭屁地說道:“那是,我這頂多叫做成熟穩重,我臉上都還沒長褶子呢。”

貓寧點點頭,依舊笑著。

溫言椿從廚房走過來,濕著手,看見這一幕,他笑笑。

貓寧則直接走到他身邊去,毫不避諱在場的另外三人,親了下溫言椿。

林思月見此,連忙打趣道:“久別勝新歡啊。”

她見不慣沈悶的氛圍,所以她總想說些什麽話來揶揄在場的人,至少,一個個的不要那麽消沈。

就別的朋友再次出現,哪來那麽多的別扭。

至於齊斯望。

那家夥根本就不能指望,悶得要命,半天也沒一句話。

良久未有這樣的場面,上次溫言椿和貓寧接吻被打趣似乎已是很久之前,那場面如今仍歷歷在目,但溫言椿面對此刻的揶揄,難免有些羞澀。

溫言椿抿唇一笑,貓寧則牽起他的手,像以前一樣,用手指輕輕勾了下他的掌心。

這個動作像是喚起了什麽記憶,溫言椿又忍不住眼眶發熱,他別過眼,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眼淚。

貓寧直接攬著他走去了廚房,其餘三人皆是一臉了然,以為這兩人是到廚房去親熱去了。

杜浣純還格外貼心地替他們拉上了廚房的門。

但實際上,貓寧只是想替溫言椿擦擦眼淚。

方才溫言椿來廚房的時候,其實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沒有什麽需要他幫忙的地方,但他還是在廚房停留了一段時間。

貓寧清楚,溫言椿是在抹眼淚。

溫言椿想哭,但是他一直在忍著。

貓寧抱著溫言椿,低聲說道:“寶寶,哭吧。”

溫言椿的淚決堤,但他不想去看貓寧。

他覺得自己此刻的表現就像是在給貓寧看他這些年孤寂的傷口,但他並不想這樣的,他知道貓寧也有傷口,他們都是被痛楚刺痛著的。

貓寧卻再次湊近,一點一點地舔舐眼淚,把眼淚的水珠卷起來,就像舔舐傷口。

溫言椿被他弄得有些癢,眼淚反倒是止住了些。

見他如此,貓寧卻直接徹底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是一個親密無間的吻。

溫言椿能夠嘗到苦澀味,那是他自己眼淚的味道。

哭過後再如此親吻,溫言椿有些喘不過來氣。

貓寧便抱著他去廚房的窗邊,打開窗,停下,讓溫言椿呼吸兩下,才接著親吻。

而外面的那三人卻也無比清晰地聽見了開窗聲。

杜浣純率先說道:“他們把窗戶打開了?不會要從窗戶逃跑吧。”

說這,他就要站起身去廚房查看,就好似真怕這倆人突然不顧一切地私奔了一般。

但林思月卻伸出手攔住他,說道:“他倆逃什麽?這是他倆的家,你以為這是什麽狗血電視劇呢。”

杜浣純停住腳步,嘟囔了聲:“那也是。”

頓了頓,杜浣純又問道:“不逃跑的話,他倆開窗戶幹什麽?”

林思月下意識地說道:“想散散味道唄,開窗戶不都為了這個嗎。”

但這句話剛落地,幾人之間一片死寂。

….…….

散散味道?

什麽味道?

杜浣純沈默兩秒後,突然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驚嘆道:“不是,他倆不可能現在就在廚房裏…..”

林思月見怪不怪地說道:“幹柴烈火、久別重逢,這誰說的準。”

齊斯望也在一旁“嗯”了一聲。

杜浣純傻了一般。

過了數秒。

杜浣純便用兩只手捂住耳朵,碎碎念道:“我不聽我不聽,我可不能讓這種東西進入我的耳朵,我還是個單純的小孩,單純的小孩!!!”

林思月“嘖”了一聲,一針見血地說道:“自欺欺人。”

齊斯望淡淡地哼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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